政府實驗室該不該收費

記者經過多方打聽，從北京市政協了解到，這份建議案是由北京
市部分政協委員委托原國家質量技術監督局退休干部沈信樹先生起草
的，并已提交全國人大常委會。沈信樹不僅是這一建議案的起草者，
更是這一建議的積極倡導者，他在家中向記者聊起了起草這一建議案
的背景。
政協委員：政府實驗室收費扭曲了政府職能
據沈信樹先生介紹，一直以來，政府下大力氣構建全國統一市
場，運用積極財政政策刺激和擴大內需。但統一市場的建立必須打破
各種地方行政壁壘和技術壁壘，讓產品在全國能夠自由流通；同時，
國家還要想方設法堅決遏制假冒偽劣商品流入市場。可是，目前國家
質檢、環保、衛生等部門所屬的政府實驗室，采取的檢驗收費機制不
利于這種全國統一市場的形成，一定程度上還削弱了打擊假冒偽劣的
力度。
為什么這樣說呢？沈信樹分析道，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產品質
量法》的第六條、第十條、第十一條的規定，一方面，為保護人們的
生命財產安全而對企業的生產行為和產品質量進行監督管理是國家質
檢、環保、衛生等部門所屬實驗室的職能，也就是說，這是政府職能
的一部分；另一方面，政府實驗室的設備投入、運行成本、人員工資
和監督抽查所需檢驗費用都按照國務院規定，從國家財政上列支，即
他們吃的是“皇糧”，用的也是“皇糧”。因此，政府實驗室的檢驗
行為是不應該收費的。
但實際情況恰恰相反。目前各類政府實驗室在對企業進行抽查檢
驗時，不僅沒有不收費的，而且收費名目繁多，手法不斷翻新，很多
企業屢屢為此喊冤叫苦。記者告訴沈信樹先生：“我們就此問題通過
電話隨機采訪了一些企業，有的說國家要收費他們沒轍；有的問不收
費可能嗎；有的說檢驗成本費還是要收的吧。總之，很多人認為收費
好象是理所當然的，不收費才奇怪呢！”
沈信樹表示，這種扭曲的觀念正是由長期的不合理的收費機制造
成的。其實，它帶來的不僅僅是觀念的扭曲，更多的是這種收費造成
部分政府實驗室政府職能的異化——一些政府實驗室把手中對企業產
品質量進行監管的權力異化為賺錢營利的手段。有些實驗室甚至在檢
驗時，對產品質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企業給錢就發證。以致一些
假冒偽劣產品披著合法的外衣堂而皇之地流入市場，給國家利益、人
民的生命財產帶來極大的危害。
沈信樹講，據一些政協委員反映，目前的檢驗鑒定行業比較混
亂，一些政府實驗室所負有的監管市場的責任嚴重缺位。特需經營、
重復收費、地方保護成了“中國特色”。商品流通的明渠嚴重不暢，
暗流卻恣意橫行。青島啤酒是世界名牌，可它在中國內地的很多地方
卻被禁止銷售，這在國外是難以想像的事。
據了解，抽查檢驗的正常程序是，政府監督部門派出正式檢查人
員進入企業，隨機抽取樣品，送回所屬實驗室，由實驗室檢驗人員進
行檢驗、鑒定。但目前由于檢驗收費利益的驅動，讓一些政府實驗室
的檢驗人員耐不住性子，動輒走出實驗室大門，直接進入企業進行抽
檢。僅這種程序的違規就帶來了大量腐敗行為的產生。
一些政協委員認為，疏通商品流通明渠，規范市場監管組織的運
作已刻不容緩。怎么做市場，怎么做好市場，卡住檢驗收費是一個關
鍵，但這一點在很多老百姓和官員的眼中還是一個盲點。
沈信樹擔憂地說，前不久結束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確定了明年
政府的經濟工作重點之一是努力刺激和擴大內需，建立起國內消費市
場。可老百姓卻說：少花錢，少受騙；不花錢，不受騙。這與國家部
分檢驗部門只重收錢、不重監管是有一定聯系的。
企業：到哪兒都要過檢驗關，我們沒法兒辦
北京金房子鉆石有限公司在珠寶行業是一家很有影響的企業，該
企業從１９９３年成立以來，已在全國建立了６０多家連鎖店。對于
來自各類政府實驗室對其產品質量的檢查、鑒定和監管，公司業務中
心總監宋軍說：“我們積極接受并予以配合，但對檢驗收費，我們雖
然交了錢但持保留態度。”
宋軍解釋說：“收不收費，這是國家的規定，我們不好說三道
四。雖然檢驗收費并不高，但它也帶來很多負面問題。目前的政府實
驗室在檢驗收費上，存在著檢驗標準不統一、收費標準不統一、檢驗
結果不通行的現象，企業銷售走到哪兒，哪兒就要收你的錢，這令我
們企業很難辦。就拿我們公司來說，每在一個地方建立一個連鎖店，
都要經過檢驗這道關，而檢驗就要收費。實際上，我們公司內部不僅
擁有設備先進、水平一流的質檢中心，公司總經理王振迎本身就是國
際高級鉆石分級鑒定師，而且我們的產品在北京已經取得了國家級質
量檢驗合格證書，但是，地方上的質量監督部門卻不認，要求必須經
過他們自己的實驗室檢驗合格后才予以放行。不僅如此，中國寶玉石
鑒定中心設在各地的鑒定部門也要來檢驗，同樣還要收一次檢驗費。
事實上，任何部門對我們產品的抽查檢驗，無一例外都是合格的。”
那么，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宋軍認為，這可能就涉及利益問
題了，因為檢驗是要收費的。他說：“其實，單是明著的檢驗收費賺
不了多少錢，有些地方給你發證的決定因素不在于你交檢驗費，而在
于暗中看你的關系、人情到沒到位。這關系、人情要到位，就看你給
他多少好處費了。我們在華東某省設連鎖店時，為了走通檢驗關，投
了不少資才搞定。”其中的細節，宋軍不愿多講，只是表示，如果不
收費，這些檢驗部門不會那么積極。
北京一家飲品廠主管產品質量的王副廠長對檢驗收費很有意見。
由于是飲品企業，根據全國飲品企業環境質量管理審核委員會的規
定，他們必須接受飲品企業環境質量檢查。除了要交由環保部門主持
的環境監測檢驗費以外，還要交申請費、專家調研費、年檢費、各類
報告編寫費、專家評審費、證書和標牌標志制作費、新聞媒體公告
費、組織管理費等各種費用，連前往企業咨詢審核的專家交通費、食
宿費都由企業實報實銷。一年下來，各種費用高達十余萬元。
對此，王副廠長是這樣看的：“實驗室的收費其實并不太高，最
多也就幾千元，主要是隨檢驗而來的相關費用太高。當然，費用就是
再高，我們也可以出，因為我們把這些錢都算到產品成本上了，最終
被轉嫁到消費者頭上。這對消費者來說是不公平的。因為這實質上是
讓消費者自己出錢來檢驗和鑒定產品質量的真偽優劣。而實際上這筆
錢應該由政府來出，因為監督管理產品質量是政府的職責。”
王副廠長認為，只要是屬于國家抽檢行為的，應該一律不收費，
這是政府的職責。一旦有這種強制性的不收費規定，所有的花樣百出
的收費名目就立馬煙消云散了。
民間實驗室：壟斷讓我們很難發展
據沈信樹先生介紹，目前，從事各項標準檢驗、鑒定、出證工作
的，既有政府部門的實驗室，也有民間的實驗室。而民間實驗室主要
是一些高校和研究所所屬的實驗室，他們擁有尖端的檢驗設備和高技
術的檢驗人員，政府允許他們向社會提供檢驗服務。因他們屬于第三
方中介服務機構，在向社會提供檢驗時，是可以收取一定費用的。
北京某高校生物科學學院所屬的一所實驗室的楊主任告訴記者：
“我們雖然可以向社會提供檢驗、鑒定、出證服務，但要求我們提供
服務的企業卻很少。因為現在的檢驗市場大多被政府實驗室所壟斷，
他們借規范市場的便利，可以對企業進行強制性的檢驗、鑒定和出
證。所以在這種中介服務市場，他們有著特別的優勢。用比較形象的
話來說，他們是‘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實際上成了中介服務
市場上的‘霸主’。”
據楊主任介紹，要想吸引客戶，他們只能在優質服務和讓利上想
辦法。同樣的檢驗，政府實驗室收１００元，他們只收６０元。即使
這樣，他們的這項業務也很難開展下去。
楊主任認為，政府實驗室所擁有的壟斷性特需經營權，不僅壓制
了民間實驗室的發展，而且常常成為地方保護主義者手中的工具，長
此下去，對我國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極為不利。
確如楊主任所言，國家質檢總局的有關人士在剖析假冒偽劣泛濫
原因時談到，檢驗收費外帶罰款已成為一些地方政府預算外收入的一
項重要來源。有些地方重復檢驗、多次收費現象已經泛濫。個別地方
政府借政府實驗室高舉著打假旗幟，但就是專打別人的假，對自己的
假視而不見，甚至有些政府部門的機關干部與制假、售假的犯罪分子
內外勾結，沆瀣一氣。
政府實驗室：財政撥款有限，不收費只是理想狀態
前不久，國家認證認可監督管理委員會和國家質檢總局聯合宣
布，我國將統一強制性產品的檢驗和認證管理，堅決做到四個統一，
即統一標志、統一標準技術法規、統一合格評定程序、統一收費。據
稱，此舉是為了入世的需要。
有關專家認為，這種規定，相比以前，確實有很大進步。它把政
府的監管由過去的無序納入了有序統一的軌道，規范了政府職能和職
能行使標準。但同時也可以看到，政府的檢驗、鑒定還是要收費，只
不過要統一。
一些政協委員介紹，國外政府實驗室的數量和規模是非常有限
的。香港、美國就根本沒有這種性質的政府實驗室，國家對企業產品
的檢驗、鑒定、出證全是委托民間實驗室來做，費用由財政列支。企
業平時可以自由選擇民間實驗室來檢驗自己的產品，民間實驗室可以
收取一定的費用。政府的產品質量監管部門不定期地組織人力、物力
對企業進行抽查，一旦查出假冒偽劣現象，企業和檢驗機構都要受到
重罰。這種檢驗機制既可以為國家節約一大筆檢驗費用，又可以規范
市場。
那么，我國是不是可以借鑒此舉，在政府對企業產品進行檢驗時
采取不收費的做法呢？國家認證認可監督管理委員會宣傳中心的唐女
士表示，就目前來說，政府實驗室的檢驗、鑒定、出證服務，還不可
能不收費。政協委員的不收費建議只是一種理想狀態。因為政府實驗
室的運轉開支費用很高，全國各系統的政府實驗室數以千計，僅國家
質量技術監督管理局所屬的就超過２００家，這么龐大的機構，只靠
財政撥款是難以維持的。
既然如此，政府為什么不大力縮減政府實驗室的數量和規模，把
這種檢驗、鑒定職能交由民間實驗室進行呢？對此，唐女士笑而不
答。
有關專家認為，政府實驗室的收費問題，不僅僅是取不取消的問
題，而是一個管理體制的問題。目前的“四個統一”行為已經邁出了
一步，隨著政府機構改革的逐步深化，政府職能的不斷規范和我國市
場化程度的不斷提高，政府實驗室不收費將是發展的方向。相信實現
政協委員建議的不收費理想狀態應該不會太遙遠。那時，企業負擔會
更輕，市場會更規范，商品流通明渠會更通暢，老百姓也敢放心地花
錢。